风是秋后爽

邵俊强

立秋过后，风跟换了性子似的。先前黏糊糊缠人，这会儿倒爽利起来，刮在脸上像刚开封的凉汽水，“咕咚”一声沁到骨头里。这让我想起上中学时看过的《苍生》，剧情早忘光了，主题歌却刻在脑子里：“风是秋后爽，月是十六圆。花是老来俏，瓜是苦后甜。”

胡同里的老张蹲在墙根儿抽烟，瞅着满地梧桐叶直乐：“这风，比胡同口剃头棚的电扇还管用。”他那辆二八大杠斜倚着墙，车座上的补丁在风里轻轻晃，活像片打了蔫的荷叶。

早市上的摊主们也松快了，不再用草帽扇风，扯着嗓子喊：“新摘的脆瓜，带霜的!”

有个卖秋梨膏的老头，板车上的玻璃罐映着太阳，里头的膏体稠乎乎的，他总说：“苦过才知甜，跟人生一个理儿。”这话听着像戏文，却让攥着零钱的老太太们频频点头。

我想起书房里那副对联：“删繁就简三秋树，领异标新二月花。”先前总觉得这是说文章，如今被秋风吹着，倒品出点别的意思——日子过得太满，就得像秋天的树，落尽叶子才见筋骨。隔壁王老师家也有副对子：“事能知足心常泰，人到无求品自高。”他退休后天天侍弄花草，说秋天的菊最合这联，不与春红争艳，却在风里站得笔直。

傍晚在公园遛弯，见俩老头下棋，棋盘边摆着搪瓷缸，茶根儿沉在底。穿蓝布衫的老头落子如飞：“人生就像这残局，看着难，挪挪窝就活了。”另一个敲着棋子笑：“你这话说的，跟立秋的风似的，听着舒坦。”

回家路上，风卷着桂花落了满身，想起那句“人生短短几个秋”。其实哪用得着感慨，就像这秋风，该来的时候自然来，爽利地吹过胡同、树梢、早市，吹得人心里敞亮。至于收获，大概就是懂得在风里站定，闻闻远处飘来的桂花香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