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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村官
来源:鹰潭市融媒体中心 作者:未知 时间:2025-04-28 浏览字号:[ ]

我是村官

■彭建中

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,一辆黑色宝马缓缓停在岭东村斑驳的石碑前。车门打开,雷大军背着褪色的军用背包跳下车,军靴碾过碎石路的声响惊飞了枝头的麻雀。他仰头望着村口歪斜的“革命老区”木牌,喉结动了动。

“这就是战场。”他攥紧背包带,指节泛白。远处土墙后探出几顶灰扑扑的毛线帽,村民们交头接耳的声音顺着风飘来:“老雷家那个公子哥?”“听说在部队立过功呢……”

第七次巡村时,雷大军在晒谷场西侧停下了脚步。坍塌的土墙缝隙间,一抹暗红刺痛了他的眼。他扒开藤蔓,斑驳的墙面上赫然现出“工农红军第七军团”的标语,朱砂褪成铁锈色,却像火苗般灼烧着他的瞳孔。

推土机的轰鸣声就是在这时撕裂了村子的宁静。杨发财叼着烟从驾驶室探出头,金表在阳光下晃得刺眼:“小村官,让开!我这可是合法拆旧建新!”

雷大军的军靴纹丝不动。他摸出手机,镜头对准标语时手在发抖——父亲今早刚发来短信:“公司副总位置给你留着,别在穷山沟犯傻。”

履带卷起的尘土扑在雷大军脸上,他想起新兵营第一次匍匐过铁丝网的场景。杨发财的咒骂声和柴油机的咆哮混作一团:“信不信老子连你一起推了?!”

围观人群突然骚动。九十多岁的雷克难拄着枣木拐杖挤进人群,老支书布满老年斑的手按在孙儿肩头:“当年赤卫队在这墙上刷标语,子弹就擦着我耳朵飞过去……”老人颤抖的尾音被推土机的黑烟吞没。

“住手!”白发老者举着放大镜踉跄跑来,王教授的眼镜链随着喘息剧烈晃动,“这是1934年10月红七军团写下的标语!这是第一次发现。罕见啊!”

月光漫过老墙时,杨发财蹲在瓦砾堆里,指尖摩挲着墙缝里半枚生锈的子弹头。他想起自家老宅门楣上“光荣烈属”的牌匾——他爷爷正是跟着那支红军走的,再没回来。

红军标语,红军屋。村里热闹了!村民窃窃私语说,杨老板真是运气好,又可以大大地赚一笔钱了。政府要买下这栋房子,还不得个百八十万?!

次日清晨,村委会的门被重重推开。杨发财把产权证拍在桌上,雷大军赶紧跑上去抱着杨发财,说:“杨老板,你不要冲动,冷静!”杨发财烟嗓沙哑地说:“这房子,捐了。”雷大军紧紧握住杨发财的手。

深秋的岭东村漫山红枫如火。雷大军举着直播杆穿梭在游客中,手机屏幕里不断跳出订单提示:“红军粮小米已售断!”“竹编斗笠加订200顶!”文娟把热腾腾的艾草糕塞进他手里,指尖残留的温度让他耳尖发烫。

老墙上新装了保护玻璃,折射着夕阳的金晖。雷克难抚摸着展柜里泛黄的烈士家书,浑浊的泪砸在玻璃上。二十米外的停车场,杨发财正指挥工人搬运山货,他胸前别着的红星徽章,在暮色中忽明忽暗。

初雪落下的那夜,雷大军站在村口石碑前。远处新装的太阳能路灯连成星河,映照着农家乐招牌上跳动的“红军客栈”字样。他摸出手机,给父亲发了张照片:玻璃罩下的红色标语旁,稚嫩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着“长大后我要当雷叔叔这样的村官”。

北风卷起军大衣的衣角,他呵了口白气,转身走进灯火通明的村庄。鞋跟敲击青石板的声响,和九十年前红七军团战士们的脚步声,在雪夜里渐渐重合。